【古耽】君醒莫忘生 01 撈月墜湖醒君生 下

 

「景安三年……」似乎是沒想到會被問上這個問題,男人表情一滯。

他眼神漸漸冷了下來,直直地盯著沈君生,盯得他渾身不自在。

男人拿起下人遞過來的湯婆子,揮退了下人,指尖摩娑著上頭的雕花,眼神晦暗不明,沉默了一會兒,才問:「怎麼突然問起這個?」

問話時眼底什麼情緒都沒有,跟先前那溫柔得要溺死人的模樣判若兩人。

這讓沈君生感覺有些奇怪,但他看不明白是打破砂鍋問到底好,還是暫時先裝傻充楞比較好。

他瞥了眼鏡子裡的自己,臉色蒼白如紙,嘴唇凍得有些發紫,若不是進這屋裡暖活了點,整個人看上去大概就跟死人無異。

連裝病的功夫都省了,自己這模樣,一場大病就在後頭排隊等著呢,於是便乾澀地咳了幾聲,按著太陽穴皺起眉。

避而不談得很明顯,但他腦袋的確隱隱作痛⋯⋯還有些、腿疼。垂目瞧了眼自己的傷腿,是啊、自己還傷了腿呢。受傷、渾身濕透又吹了風的模樣,簡直是慘到不能更慘,怪可憐的。

要他說面前這人的關心就是逢場作戲,做做樣子的,不然怎麼進屋裡後也不讓他換身衣裳,半碗薑湯不給,一個湯婆子也揣在手裡半天沒拿過來,根本存心想讓他凍得染上風寒死去!

唉、本來前途似錦,如果這是場黃梁夢,求上蒼有眼讓他早些醒來。自己到底造了什麼孽,得遭這罪!

男人看著臉色蒼白沉默的沈君生,表情愈發疏離冰冷,冷得沈君生在心底唉聲嘆氣。

你那樣看我也沒辦法,總不能說我明明記得自己是另個人,掉進湖底醒來突然發現整個人都變了吧?連大夫都不用來就能被當瘋病。

現在連自己姓誰名誰都不曉得,哪能再多說什麼露出馬腳?

起碼嘴巴閉緊總不會多錯。

僵持了一會兒,那人又恢復成柔情似水的模樣,起身將湯婆子塞進他手底,輕輕地撫著他的背扶他坐下,讓人給他備上乾淨保暖的衣服。

「待會兒先給你煮碗薑湯暖暖身子,外頭天寒地凍的,肯定是凍著了才頭疼。你好生休息,我再找個大夫給你瞧瞧,有什麼事兒之後再說吧。」

說完便起身要走,沈君生剛鬆了口氣,也不知是不是鬆口氣的動作讓人發現了,男人腳步一頓,回過頭道:「君忘笙,待你休息好了,記著回答本王的問題。」

眼底帶著明晃晃的威脅,讓沈君生好不容易暖起來的身子又感覺冷了起來。

剛讓人好好休息,又補上這一句……這人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?早些時候見到他還彷彿生離死別再相逢,後來態度冷淡點就算了,現在可好,連威脅都用上了。

完全不同的兩副面孔,他都快弄不懂對方心底是怎麼想的了。

沈君生看著門口的方向,等人影逐漸離去,才真正地鬆了口氣,把湯婆子擱在腿上,給自己倒杯茶一飲而盡。

 

不冷不熱的,喝得著實難受。沈君生嫌棄地皺起眉,想著自己沒得選,還是多喝了幾杯。

聽那人說的自稱,應當是位王爺,只是不曉得是親王還是郡王,沈君生仔細回憶著自己在探花宴上看過的人,似乎沒有他。

……沒到場的王爺不只一個,這是要怎麼猜?

更何況那時被皇上欽點去探奇花折回給狀元郎襯托,也實在沒心思管宴上賓客有幾何。

他有些鬱悶地托著腮,邊嘟囔著送衣服的人怎麼還不來。

濕透了的衣服貼著身子讓人頗為不適,他瞧幾眼門窗上稀稀落落的下人剪影,思忖再三,還是決定先把這衣服脫了縮在被窩裡。

大病是免不了的,起碼別來得太快。

剛窩進被裡,又覺得頭髮濕黏躺起來不舒適,便把頭擱在床邊,一頭濕漉漉的黑髮垂下,這才摸了摸剛順手拿回被窩裡的湯婆子,昏昏欲睡地瞇著眼。

本想藉著沒人的時間好好思考該怎麼辦的,無奈頭疼腿也疼,渾身痠痛外還冷得緊,縱使是自認毅力不凡的沈君生也禁不住,只得一點一點地沉入夢鄉。

一時辰後,房門才被人悄悄推開,下人輕手輕腳地讓道,墨色的身影來到床前,見他睡得不成體統,不禁皺起眉頭,又瞧見地上積起的小水灘,這才明白過來,問道:「不是讓你們備些乾淨衣物過來?」

接著轉頭望向桌面那只用過的茶杯,過去伸手摸了茶壺,涼的。

「可曾送薑湯過來?」王爺面上不顯,眼神卻冷了幾分,見下人們支吾其詞,也不給他們想藉口的機會:「本王說的話都是耳邊風了?那還要你們何用。張總管,把他們都賣了吧。」

一時之間眾人紛紛下跪求饒,張總管在一旁看著這群自認聰明,擅自揣度上意的蠢貨,冷笑著應下,等那些人被拉出去後,才問道:「王爺,這事兒要壓下不表,還是放任風聲出去?人被發賣後是管不住嘴的,棠華先生還未找著,萬一讓人誤會……」

「棠華不是那般不知輕重的人,不必擔心。」王爺看向垂著一顆腦袋,在床上冷得縮成一團的人,「倒是君忘笙落水的事情有蹊蹺,他應當會水,又怎會溺水,讓人去查是誰把他撈上來,又明明知道他未死,卻上報人已死的。本王所知道的君忘笙,可不是會讓自己無端受此等委屈的人,興許有人想讓君忘笙死在本王王府,好落井下石。」

說著,王爺便勾起唇角,眼神裡既是憐憫,又帶著點鄙夷,卻仍是伸出手探了探床上那人的額頭,燒得發燙。

「去尋個大夫來,治好他。」

「是。」

 

等沈君生清醒過來,他才發覺自己身上多了套衣服,連頭髮也乾爽許多。

「醒了?」一道聲音冷不防響起,嚇了沈君生一跳,整個人瞬間閃到牆邊,臉上滿是掩不住的驚慌。

要死,這人怎麼出現也沒個聲響!沈君生按著自己的胸口順氣,好一會兒才道:「王爺是什麼時候來的?」

「沒多久,你身子不好就好生歇著,一驚一乍的成什麼樣子。」王爺將沈君生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,只覺得他不曉得又在鬧什麼名堂,面無表情地睨了他一眼,才擱下手上的書卷,不甚在意地讓人端來一個瓷碗,碗內盛滿深褐色的湯水,遞給他,「來,把薑湯喝了。」

沈君生看了眼那碗顏色明顯比尋常薑湯要深的東西,有些遲疑。

王爺端久了碗不見人接過,面上頓時冷上幾分,自小慣會瞧眼色的沈君生這才不大樂意地接過。小小地試了一口,便被辣得不行,幽怨地蹙眉,瞥了不動如山的王爺一眼,見對方彷彿自己不把整碗湯給喝完絕不罷休的模樣,心一橫牙一咬,硬著頭皮捧起碗仰頭就灌。

似乎是對他這麼快便棄械投降給自己灌薑湯的舉動感到意外,王爺眉頭一挑,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咕嚕咕嚕地將薑湯嚥下,被辣得眼角泛起淚花之際,伸著舌頭喊著要水。

王爺過去沒看過君忘笙這副模樣,不禁莞爾,順手給他倒了杯茶,還沒來得及提醒茶水燙口,便見他喝了一口被燙得直哈氣像隻狗一樣,無奈地讓人去拿壺涼水來。

這王爺!倒熱茶也不提醒聲!沈君生被燙得逼出眼淚,忿忿地接過下人拿來的那壺涼水連連灌了好幾口,這才緩過來。

「喝這般急做什麼,燙舌頭完不夠還想嗆水?」王爺皺著眉拿走沈君生手底的涼水壺,「你還在病中,涼水不宜喝多。」

……我燙到舌頭還不是您的手筆?沈君生動了動還有些發疼的舌頭,礙於對方是個王爺不便去搶那壺水,尋思等王爺講夠了離開,再自個兒去拿水來喝幾口。

但對方彷彿是能讀心一般與他對著幹,手一揮便讓下人把水連帶湯碗一塊兒收去,沈君生只能眼巴巴地盯著下人把壺收走,悶悶不樂。

「方才大夫給你看過了,你那腿上的傷是怎麼回事?」王爺似是沒察覺沈君生的心思,見對方氣色比先前要好了點,便給自己也倒了杯茶,打算探一點消息。

我連怎麼會裹著草蓆醒來也不知道,誰知道那腿是怎麼傷的?沈君生心想,但又不能原原本本地把自己醒來就成了另一個人的事情全盤托出,他也怕會被當成什麼妖魔鬼怪用草蓆捆著沉塘或一把火燒了,思來想去,也只擠出了三個字:「不曉得。」

沈君生怎麼也想不到,自己那副悶悶不樂沉思的模樣已經被解讀成了鬧彆扭,王爺揉了揉額角,嘆口氣道:「那你還記得什麼?都說與本王聽。」

王爺這番詢問真的越來越讓沈君生摸不著頭緒了,忽冷忽熱,似是關心又故意讓下人冷著自己,現在又來送薑湯看大夫,到底是想對自己好還是不好,能不能給個準話?

「都不記得了。」搞不懂對方目的的沈君生只能實話實說,「我只記得自己醒來裹著一張草蓆。」搞得像具屍體一樣。

後半段的話沈君生自然是沒說出口,但他真的想不透一個好好的人溺了水不送暖活的屋子裡,反而像具屍體一樣扔在什麼都沒有的柴房裡是安什麼心。

「那件事,本王已經讓人去查了。」王爺起身來到床邊坐下,嚇得沈君生連忙又往牆邊退了幾吋,這舉動讓王爺表情一滯,微妙地拉開兩人的距離,「有人在你溺水之際救了你,卻對本王說你失足落水已死,對此你有什麼頭緒麼?」

這意思是王爺對此毫不知情?沈君生看王爺的神情不似作假,信了幾分。但仍覺得這說不太通,什麼賓客在王府出事,王爺會半點關心都不給,下人說死了就置之不理?這是得對此人有多厭煩才會如此。

我要是這人,此事之後肯定心灰意冷,怎麼說也說不好了。

「王爺不必再說了。」沈君生勉強扯了個笑容,依稀記得這身體的名字被喚作君忘笙,頓了頓才接下去說,「君某失了記憶,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,還望王爺見諒。」

王爺看著面前的人,突然感覺十分陌生,要換做以前的君忘笙肯定會哭天搶地巴不得黏上來,無論怎麼嫌惡都不願鬆手,現在這副自持的模樣反倒讓王爺沒那麼反感,遂拍拍他的肩膀,「那你先好好休息,本王日後再來看你,有什麼需要都跟下人說,之前那些刁奴已經發賣出去了,這些人你安心使喚便是。」說罷便起身離去。

沈君生見人走了,又縮回被子裡咀嚼聽見的訊息。

看來王爺的確不是故意冷著他巴不得要自己死,而是有人有意為之。

但也不是對自己多和善,或許是之前有什麼過節?那時的懷抱又閃現在他的腦海中,知道自己未死的模樣看起來情根深重的樣子,跟後續的反應相比說不是作戲他是一點也不信的。

暫且不論這身體與王爺究竟是什麼關係,至少明面上得關係好,而且王爺對自己的態度更像是……想探查些訊息?那不如順著這些去探,或許也能找到讓自己變成這副模樣的契機也不一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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