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古耽】君醒莫忘生 01 撈月墜湖醒君生 上


沈君生依稀記得那個明月高掛的夜晚,自己在探花宴後,乘著清涼晚風,暢飲香醇佳釀、憑欄賞月的愜意。

幾杯下肚,酒意悄悄湧了上來。然酒壺已空,他欲起身再去取,卻見那湖面的明月又圓又大,像極了宴會上盛酒壺的白玉盤。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想的,鬼使神差地爬上欄杆,傾下身子伸手去撈。

沒想捉住欄杆的手一滑,便直直地栽入水中,嗆了幾口水欲呼聲求救,卻醉得失了力氣,就那樣一點一點地沉入湖底,只餘那朵在探花宴受皇上賞賜作詩的蘭花浮於水上。

待他再次醒來,卻發現面上被人覆著草蓆,沈君生一把掀開草蓆,卻被疼得齜牙,低頭一看,右腿上一道翻白的傷痕還微微滲著血水,或許是墜湖時撞到什麼弄傷了,不曉得是誰救的他,竟然就這樣把個溺水又帶傷的人扔在草蓆裡,季春雖已近夏,卻也沒暖得能讓人渾身濕地待上一整天。

想完他便打了個冷顫,剛醒的時候不覺得,這會兒的他冷得直發抖,附近半個暖爐不見,連柴火都沒有,令他不由得腹誹那個救他上岸的好心人,就這救法還不如直接放他泡在水底呢!

雖說春寒料峭,乍暖還寒,可這天氣怎麼冷得像冬日?沈君生抱著胳膊渾身發抖,四處想找點布料給自己披上,卻除了身上的草蓆外什麼也沒瞧見,只得拉過草蓆圍著自己。

效果不彰,起碼聊勝於無。

可那草蓆破舊得很,屋子門扉又破敗不堪,風從縫隙裡灌進來,冷得他一哆嗦,只得拖著傷腿站起來尋找堪用取暖的東西,見屋裡除了破敗的器具外什麼也沒有,便裹著草蓆步履維艱地邁出門去。

沈君生的模樣十分狼狽,有誰能想到前一日宴席上意氣風發的探花郎,因為一個荒唐至極的理由落湖裡去,現在還披著個破敗草蓆連個保暖的衣物都沒得穿。

可千萬別遇上認識的人,他丟不起這個臉。想著,他便把臉埋進草蓆中,遮遮掩掩地生怕被別人瞧了去。

但沒走幾步,不知哪來的強勁冷風掀開草蓆的一角,冷得他牙關直打顫,一生都錦衣玉食、吃飽穿暖無須擔憂的沈君生自然是忍不了,臉皮再薄,在生存這件事前都得厚起來。

正巧附近一間屋子的門被人打開,沈君生一見有人開門便擠了進去,顧不得體面,邊瘸著腿走邊道歉:「對不住啊,我真冷得受不了了,讓我暖暖身子一會兒就好、一會兒就好。」

沒人阻擋,沈君生立刻將人蜷在草蓆裡,一瘸一拐地挨著地上小火爐坐下,縮成了一團在火爐旁烤著。

沈君生被冷得不行,沒發現那群人裡有個小婢女悄悄地跑了出去,只覺得那個把自己扔草蓆裡的人實在要命,不曉得的人還以為他是什麼無名屍扔進亂葬崗,說不定還放一把火給燒了。

等等、屍體?沈君生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這行為簡直就像是詐屍一樣,小心翼翼地轉過頭,見眾人都縮在角落瑟瑟發抖,心道慘了,盡力露出最和藹可親的笑容解釋:「各、各位別怕,雖然披著草蓆,但我還是個大活人,活得好好地,不信你們瞧,哪個鬼會怕冷想烤火呢?」

「新、新的鬼不就會嘛?」一個孩子掛著鼻涕抽抽噎噎地說,「我聽人說剛死的鬼不曉得自己死了,還會討熱食吃,你、你說不定也是……」

「呸呸呸!胡說什麼,誰死了?」沈君生怒了,他前一晚才考過殿試,哪能因為自己一時犯蠢跌湖就死……但自己的確醉得沒了力氣,更沒有誰來救自己的記憶。

點點疑惑如滴入水中的墨,越發擴散,最後甚至連沈君生自己也懷疑起自己到底還是不是個活人,托著腮盯著火爐裡的火光良久不語,興許是他沉思的表情太過瘮人,嚇得孩子大哭起來,直嚷著他就是鬼,一邊掙脫抱著自己的女人往外跑去。

剛跑沒幾步便撞上了個人,一屁股跌在地上,正想再嚎,一見那人的臉頓時扁著嘴收住了聲,整個人抖得像篩子一樣。

「這是在鬧什麼?」清冷的男聲將沈君生從懷疑自己活沒活著的牛角尖裡拽了出來,忍不住回首去瞧發話那人的臉。

人如其聲,清冷脫俗。沈君生不由得感嘆,不曾想那人一見沈君生就臉色大變,越過地上瑟瑟發抖的孩子快步向他走來,一手捧起沈君生的臉,不可置信地喃喃:「這怎麼可能……」

「什麼怎麼可能?」還沒反應過來的沈君生剛問出口,便被人擁入懷中,力道之大彷彿他前些日子見著的武舉人同鄉,險些將他勒沒了氣,連他用來裹著自己的草蓆都撞得快散架。

「咳、咳咳,放、放開我,要沒氣……」沈君生掙扎地拍了那人幾下,對方卻反而將手收得更緊,逼得他只能放棄掙扎,欲哭無淚地在心底祈求這人可以快些放開他。

「你沒死、你真的沒死……」

要不是沈君生真的不記得這個人是誰,他或許會覺得他們是已經十年不見的寒窗好友,或者一起出入過戰場生離死別過的同袍。

「你……能不能先放開我?」沈君生好不容易找到空隙能動,順勢將那人推離自己一些,卻迎面撞上對方受傷的眼神,彷彿他剛剛的舉動多傷人一般。

這人莫不是認錯人了?還是自己真的忘了?想了好一陣子,沈君生還是沒有頭緒,只得小心翼翼地問:「我們認識嗎?」

「你不記得我了?」那人望著他,眼神裡滿是擔憂,卻又柔軟了下來,「不記得不要緊,找大夫看一看,你會想起來的。」

聞言,沈君生微蹙著眉。說實話,他不是很相信自己的記憶會憑空消失,自己再不濟也是個探花,記性不會差到半點印象都沒有,即便是忘了,仔細看著對方的臉還是能有點熟悉,不至於如現在這般陌生,彷彿從未見過。

「真的不要緊,別想了,我告訴你便是。」那人見沈君生久久不語,以為他還在努力著想自己是誰,便溫聲安慰著,「我先帶你回去暖暖身子,臘八方過,天氣冷得很,你這樣會著涼的。」

「臘八?」昨日探花宴剛過,正逢季春,哪來的臘八?沈君生想起那孩子見著這人嚇得半死的模樣,又對照這月份的出入,心底隱隱有了猜測。

莫非這人……瘋魔了?所以那孩子一見他就嚇得噤了聲,深怕刺激到他。或許他珍視之人就是死於臘八後不久,才會見到裹著草蓆的自己就認錯人?

這樣一想,沈君生頓時就生了惻隱之心,想著該如何拐著彎讓他明白逝者已矣,莫再沉溺其中。

「走,我們回去。」那人溫柔地扶起他,解了自己的披風為沈君生換掉身上的草蓆,「來人,燒熱水。」

沈君生心情複雜地看著一旁的男人,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,還是默默地跟著出去。

一踏出屋,細白的雪花輕飄飄地落在他的鼻尖,沈君生這才如夢初醒般看著漫天的細雪,一陣不安襲來,他顫著聲音問道:「今天……是什麼日子?」

「景安六年臘月十一,怎麼了?」男人不解的問,又替他將帽子戴上,「有什麼想問的,待你暖了身子再說。」

「不,不該問你。」沈君生搖了搖頭,扭頭就向一旁的婢女詢問同樣的問題,婢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,見一旁的主子點頭示意她說,便低聲道,「今日是景安六年臘月十一。」

「怎麼……可能?」沈君生被突然襲來的冷風掀掉帽子,冷得他一哆嗦,「昨日分明是景安三年三月二十,怎麼會……」

男人見沈君生僵硬地待在原地喃喃自語,帽子還被寒風吹掉了,便心疼地抬手給他將帽子戴回去,又拉過他的手捂在披風裡,邊哄邊帶著他往宅院深處走去,「先進屋,我保證你問什麼都會說的。」

自己考取探花是景安三年的事情,可他們剛說今日已是景安六年……沈君生茫然地看向拉著自己的男人,拐著腿一步一步地跟著走。

男人剛到屋子外,便有人為他們開了門。

屋子裡暖烘烘的,在外頭又給凍了一身的沈君生感覺臉被屋裡的熱氣烘得有些發麻,晃了晃因為冷熱交替有些發昏的腦袋,迷迷糊糊地被人扶著坐下。

他又重新給自己順了一遍聽到的消息,現在是景安六年臘月,跟他印象中的景安三年季春相去甚遠,那這中間日子的記憶哪去了?他為什麼半點都不記得?

正想破頭,眼角餘光卻瞄見了一面鏡子,他鬼使神差地起身往鏡子走去,卻發現鏡子裡映出的那張臉眉目清秀、蒼白如紙,五官形貌全都不屬於自己。他疑惑地皺起眉,鏡子裡的那人也隨之皺眉,驚得他連忙拿起鏡子仔細瞧,擠眉弄眼了好一陣子,又揉搓捏拉自己的臉好一陣,才總算確定鏡子裡所看到的人真的是他自己。

他顫著手將鏡子放下,乾澀地開口問道:「景安三年,有個探花郎……怎麼了?」

沈君生的心怦怦直跳,他似乎已經猜想到答案,但他仍抱持最後一絲希望,希望從面前人的嘴裡聽見不同的答案。

然而,事與願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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