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練筆/擴寫】雨幕

冬季的綿綿細雨，在咖啡廳外揭起一簾雨幕。

楚向洋攪動半涼的咖啡，殘餘泡沫隨金色茶匙捲起淺淺漩渦，他就著杯緣啜了一口，目光涼薄地看著手機螢幕上閃現的訊息框。

那是曾經的孽緣發來的，近幾日連連發送訊息，似乎是想延續過去的情緣，可惜事過境遷，他早已沒了當初對男人的心動，如今再看到這些追悔莫及、望君原諒的言論，也只是徒增厭惡。

早知如此，當初何必把話說死呢？

楚向洋嗤笑一聲便不甚在意地將訊息人封鎖刪除，轉頭向窗外看去。

他所在的咖啡廳是間坐落於T字路底的小店，裝潢走的是英倫風格，搭上連綿的冬雨，倒是相襯得很。

每周六的下午，他都會來到這裡點杯飲品，坐在窗邊的座位等著櫃檯的那人忙碌完說上幾句話，只是今天，他撲空了。

他瞥過櫃檯內陌生員工親切地為他人點完餐點後逕自忙碌的身影，眼底滿是揮不散的失落。

本來想著詢問那個熟悉的身影去了哪裡，想來店內員工大概無權過問店長去處，也就罷了，獨自享受閒暇時間的寧靜也是不錯。

他支頷望著外頭陰雨迷濛的景色，垂下眼睫。

記得他們初次相見，也是在這樣的天氣裡。

一年前，那時的他正逢情傷，被全心全意對待的人始亂終棄，甚至親口說出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承諾過，面對那張露出不耐的臉，楚向洋心冷了，用最後一絲理智乾淨俐落地斷了關係。

他逃也似地離開現場，對自己碎了一地的自尊視若無睹，只知道漫無目的地走，彷彿這樣走下去就能抹去這段經歷。

最終，楚向洋停在車水馬龍的路口，突然之間對於自己該去哪都沒了主意，茫然地望向開始飄下如絮雨絲的天空。

也就是那時，這間新開幕的咖啡廳闖入他的視線，他不由自主地走入店內，濃郁的咖啡香氣讓他恢復了點神智，為自己在寒流的冷天裡點了一杯咖啡。

他選了個靜僻的窗邊坐下，無聲地望著路上來往的車輛發呆。

服務生很快地送上拉花咖啡，上頭的愛心形狀刺痛了雙眼，他拿起杯子旁的金色茶匙攪散了拉花，就著杯緣啜飲。

咖啡的溫熱讓他清醒了些，苦澀卻逼出了他的眼淚，落在杯中泛起漣漪。

他終是沒能撐住，側過身子掩住雙眼，無聲地低泣。

過了很久，一個人猶豫地走到他身邊，給他遞上袖珍包面紙，有些不自在的問道：「你……還好嗎？」

楚向洋怔怔地抬起頭，透過指縫望向來人，乾澀地道：「沒事，就是……被咖啡苦到了。」

那人愣了一會兒，忍不住噗哧一聲，笑咧了嘴，暖如燦陽，「那我拿幾包糖給你？」

沒多久，果真看見那人拿來幾個糖包，楚向洋愣愣地接過，這才看清對方身上的圍裙，上頭別了個名牌，寫著臨風二字。

魏臨風拿完糖包之後沒有多做停留，只是在招待完下一組客人之後悄悄遞了盤剛出爐的點心放在他桌上，小聲地道：「招待你的，希望能讓你心情好一點。」

說完便朝他一笑，將玻璃杯加滿溫水後轉身離去。

楚向洋沒有推拒，靜靜地收下來自陌生人的關心，輕聲地道了謝。

 

自那之後，楚向洋來光顧的次數逐漸多了起來。

魏臨風爽朗健談又古靈精怪，對談內容雖然僅僅是打招呼與日常閒聊，卻像一陣清風吹散了他內心的沉鬱，後來甚至以開發體驗活動之名，拉著楚向洋進行各式各樣的手作課程。

雖然只是直覺，但楚向洋隱隱覺得魏臨風是有意為之，利用嶄新的事物一點一點地蠶食他築起的心牆，縱使手作成品差勁，甚至他認為自己恐怕極度不適合當個手作學員，魏臨風仍鍥而不捨地為他的生活倒入細碎的光，用更加寬闊的世界，填補他心中被剜去的一塊。

漸漸地，楚向洋開始想不起那個傷了他心的負心人，重新拾起自己過往的興趣，將因為那個人而捨棄的所有東西，一個一個地收回來。

直到現在，他才真正發現，過去只是貪戀得來不易的關係，盡可能壓縮退讓，導致最後忘了自己的模樣。

思及此，楚向洋莞爾一笑，他是真的該謝謝這個人。

窗外的雨勢漸長，楚向洋看了眼手錶，正打算起身，卻透過玻璃窗看見對向人行道出現了熟悉的頎長身影。

魏臨風跟一個中年女人相對而立，情緒激動似乎是在爭執著什麼，沒一會兒就見女人撐著傘悻悻然離去，徒留魏臨風一人在雨中。

他低下頭，用手抹去臉上的雨水，一遍又一遍，到最後忍不住摀住自己的臉，將發洩的怒吼悶在手心裡。

楚向洋從未看過他這種模樣，想著他該是承受了多少，才會如此壓抑。

魏臨風卻在此時抬起頭，正巧與他看去的視線對望。

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讓楚向洋來不及反應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魏臨風神情落寞地別開目光，往反方向離去。

楚向洋猛然回神，卻發現自己早已鬼使神差跑下樓，撐著傘走入雨中。

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追出去，只是一種直覺，要是現在不過去，他們或許就再也不會見到面了。

好不容易追上在雨中低頭前行的魏臨風，楚向洋傾過傘面為他遮去寒冷的冬雨。

久而無話，猶豫再三的楚向洋斟酌著字句道：「天氣冷，淋雨對身體不好。」

他不擅關心別人，只得依樣畫葫蘆，卻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可以用什麼轉移對方的注意力。

興許是他絞盡腦汁的模樣看上去十分逗趣，魏臨風一掃方才的陰霾，輕笑一聲。

「謝謝。」他彎起嘴角，接過傘，「那……陪我去吃點關東煮？」

意料之外的邀約讓楚向洋不禁一愣，意識到對方正在給自己關心陪伴的機會，隨即應道：「當然好。」

想想又覺得不對，「你剛淋過雨不怕感冒？」

「剛剛沒淋多久，應該還……好？」魏臨風摸摸自己微濕的頭髮，尷尬地笑笑，「雨勢好像比我想像的大一點。」

「你要不要先回去換身衣服再吃？」楚向洋瞥了眼他同樣被雨水打濕的領口，從口袋裡摸出一包面紙遞給他，簡單地比劃了範圍，「先多少擦一下吧。」

魏臨風呆呆地接過面紙，看著面紙包上熟悉的花樣，心底生出些許暖意，「好，聽你的。」

隨手把被雨打濕的地方擦了擦之後，魏臨風不著痕跡地拉近兩人的距離，像是怕對方聽不清般低頭在楚向洋耳邊道，聲音格外地低沉有磁性，「前面巷子裡有一攤味道不錯，高湯是用柴魚塊熬的，還可以外帶。你有沒有想吃什麼別的，要不要外帶到我家去？」

聞言，楚向洋沒想太多，同意地點頭，「可以啊，再買個包子跟燒仙草之類的小吃，店家應該都在附近……」

見對方如數家珍地說了好幾個店名，魏臨風彎起唇角，笑道：「好呀，再多帶點酒，不醉不歸？」

聽見要喝酒，楚向洋遂停了自己介紹小吃攤的行為，魏臨風本就情緒不佳，大概是想藉酒澆愁，這笑容該不會還是逞強假裝雲淡風輕吧？

誰知下一秒，魏臨風見他沒反應便湊了過來，一雙眼望進楚向洋的眼眸：「怎麼了？」

突然拉近的距離讓楚向洋慌了神，心臟一陣怦怦亂跳，情急之下把心裡的想法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：「沒、沒事，只是在想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你心情好一點。」

說完後卻緊張了起來，萬一魏臨風早就拋諸腦後，會不會覺得他哪壺不開提哪壺，反而讓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情又糟了？

一看魏臨風果真沒了笑意，視線又停留在他的臉上良久，楚向洋臉色白了白，想解釋卻半天擠不出個字。

這些行為看在魏臨風眼裡令他啼笑皆非，自己是做了什麼讓他胡思亂想，遂抬手揉亂他的頭髮，道：「有你陪著，心情就好多了。」

見楚向洋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，魏臨風戲謔道：「當然，如果能陪久一點就更好了。」

「好啊，你希望多久就多久。」楚向洋不假思索回了一句，拉過魏臨風就往巷子裡走去。

這話說得魏臨風一愣，不敢相信地看向抓著自己的男人，「真的？」

「當然。」楚向洋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臉頰，試圖遮掩頰上的緋紅，「走吧，剛淋過雨你就不冷嗎？」

「冷，真的好冷。」魏臨風裝模作樣地縮了縮身子，順勢貼在楚向洋身側，「那你借我取暖。」

細密的雨幕中，一雙人同撐把傘，漸行漸遠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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